“总算醒了!”
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温柔抚着我的额发。
我悠悠醒转,见床前坐着红豆。我正躺在她卧房床上,此时屋内只有我二人。
“姐姐呢?”我问。
“我哥跟她单独说话去了。其余都先别管,你只告诉我,你心里是不是喜欢我那傻哥哥的?”红豆一向心直口快,脱口便问。
我恨不得重新晕厥过去,两眼一翻作痛苦状,转身要躺到床里面去。
无奈红豆一向是个心黑手狠的,她用淬满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恶狠狠掐住我的人中,欺身上来将我牢牢压在她身下。
我吃痛不住猛的睁眼泪流不止坐起身,直骂红豆是个没良心的:“下这么狠的手!要把我脑浆也捏出来吗?要不是你十二道金牌把我传召过来,我今日怎么会受这许多苦来!”
“你快先回答我的问题,刚昏迷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喊我哥的名字,还撒泼拽着人家袖管不让他走?”红豆指尖扫过我面颊,作羞羞状。
“你们都听到了?”我惊慌失措,忙捂住脸,只觉羞臊得无地自容。
“你呀,我哥抱你进来的时候就在说胡话了,把你放下你也不撒手。倒不像昏迷,像是睡魇着了,唬得我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。”红豆道,“后来我就把人都遣出去了,谁知道你还会说出什么难为情的话来?只在我面前丢人就罢了。”
听红豆这么一说,我只觉羞愤欲死,习惯性的将头埋在她怀里,顶着她肚子踢蹬耍赖。
我们从小这么玩儿惯了的,我但凡做了蠢事就喜欢这样埋头无赖。谁知这次却被红豆推开了。
“我哥请了太医来给你看病,约莫快到了。一会儿你可要帮我个忙才行。”红豆护着肚子对我道。
她低着头,似是十分难为情的样子。
“帮什么忙?你字条上说有难,到底是何事?”我问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,现在还说不好。本来想让你带我出去看看的,刚好这次碰到那慕容世子对你发疯,请了太医来……”红豆面色勉强道,“总之一会儿太医给你看好了,你只说带来的丫头身子不爽利,我遮了面孔扮作你身边人,让他也给我把脉瞧瞧。”
“你哪里不舒服?为何不让无忌直接请太医来看?”我问。
红豆面色羞红别过身去,咬唇不语,眼中似还有泪光。
“莫非这并有难言之隐不成?”我心里着急,忽然好像明白了,脸上顿时也吓得失去了血色:“你不会……”
红豆含泪点头道:“我一向好好熏着紫述的,后来遇见那位公子将我豢养起来。我见他是个老实安分的,只听曲儿说话并不动手动脚的,便将香撤了。谁知一个月之前,他忽然转变性情对我用强起来,我们便有了一次。”
我心中一惊,没想到红豆和姐姐绣房里常年熏着的紫述香气竟是作这种用途的,我之前还觉得清冽好闻。
“我本不想跟哥哥进到这王府里头的,我早说过这辈子就在琵琶巷里做娼。哪有先做了娼,又回去做闺阁里贵小姐的呢?”红豆忍不住流泪,哽咽道:“可这人我实在有些放不下,心中又恨他不该那样对我用强。我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,那么多臭男人多过分难堪的事情也做过了,可他总在我心中有些特别的。他这样对我,我便心里刀子割一样难受不愿见他。便又去求了哥哥把我接回来。”
“那人可是和无忌长得有点相似?”我问道,“姐姐成婚第二天早上,我曾去过折柳阁找你。看见一个年轻的公子醉倒在你绣房前,神志不清念着‘她为什么就这样走了’。”
“许是吧。”红豆用帕子擦泪,不置可否。
“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么?”我问。
“他说自己是南方来上京赶考的士子,可明明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。谁来琵琶巷不是用的假身份遮掩呢?我只以为他是哪个勋贵人家不得志的公子,也没指望他能把我赎买出去,因此从没多想过。”红豆道,“怎么,难不成你知道他是谁?”
“当时他自称是‘朕’,我只当是醉汉胡诌。但是后来无忌……也许不是无忌,我分不清。反正龙骧卫的大官把他接走了,说让他去早朝。”我道,“你说,他会不会真就是当今天子?”
红豆唬了一跳,她这人看着胆大起时最经不住吓。
“红豆,花慎可是醒转了?太医已来了,让人进来布置下准备迎太医吧。”姐姐在外面敲门道。
红豆忙把我塞回被子里,擦净了脸去开门,却道:“冰月姐姐,花慎醒了知道自己刚说了些胡话,正不好意思见人。不如就由我陪着,你们在外间等候可好?”
“这恐怕不太好……毕竟是外男,总要我和无忌在一旁看着才好。”姐姐道,“不过她这样确实……亏这丫头还知道不好意思。那便劳烦你辛苦陪着了。”
等太医来了,我从遮得密密实实的帐子里伸出腕子任他把脉。红豆换了下人的衣服又戴了我的幂蓠,在旁边侍候。
我在帐子里听着,只觉得这太医有些古怪。他只搭了腕子并没说话,提了药箱便要走。
“太医留步,”我轻声道,“我这婢子身上也有些不爽利,可否帮忙看看?”
却听帐子外面红豆早已撑不住,大笑了出来:“好你个杨巅峰,如今出息了竟扮起太医来了!花慎你快起来看清楚,我哥又找了猪医来骗你呢!”
我忙掀了帐子,便看到杨巅峰这怪老头儿背着药箱捂脸背着我促狭站着。
“独-孤-无-忌!”我也不顾身上狼狈穿着,趿了鞋子就要出去拼命。
“你醒了?”无忌老远听见我大喊,忙从外间跑到卧房门口,喜道:“我原就说杨大夫最会给你看病了,你从小一见了杨大夫就没有治不好的病,立刻就能活蹦乱跳的!”
我正要怒骂,却又被姐姐带回里间床上安置。
“你这一天天大喜大悲的,真是不叫人安生!”姐姐正色道,“杨大夫十几年前就是太医,看着街坊邻里的情分给咱们瞧病,偏你为何总说他是……猪医?快给杨大夫道歉!”
“你是……你真是太医?”我被包裹在被子里讪讪问杨巅峰。“之前给王大婶儿家的大黑接生,还有给巫马家的大花猪看脑子……也都是邻里帮忙?”
“业余爱……爱好。”杨巅峰有点口吃,答到。
无忌已进到红豆卧房内,隔着屏风问:“花慎可好?”
杨巅峰不答,只把姐姐请出去,又做了给我重新把脉的样子,手却搭在了我身边红豆的腕子上。
红豆满脸感激,又给他比了个莫对人言的手势。
杨巅峰点头会意,切了半天,只对她做了个口型:有孕。
红豆的脸登时吓得雪白,杨巅峰向我点头告辞,便去外间开单子了。
未几,姐姐满面笑容折返了回来道:“杨太医说你身子骨好着呢,刚才被慕容世子捏住脉门短了气憋晕了而已。要是身体不好,还不能一下子晕过去呢!并不需调养进补什么。”
我微微点头不言语,姐姐见我和红豆两人并排沉默坐在床上,不似往日里凑在一起就发疯欢闹,不禁皱眉。
“慎儿,你放心。慕容世子这次太过无礼,那些混帐话你只作没听过,有你姐夫做主你将来必不会受了一点委屈!”姐姐恨道。
我不知姐姐竟有这般刚强的一面,她待我和吴浪总是温柔小意极尽体贴的。我只茫然点头应是,心却全在红豆的肚子上,不知她日后该如何是好。
“红豆,你们可是又要出去惹祸?手上拿着花慎的幂蓠,又作了丫鬟的打扮是为何?”姐姐笑问道,“莫非是看园子里都是新鲜人物,又起了促狭捉弄的心思?走吧,今日耽搁得太久了,一众女眷都在等你们根本热闹不起来,咱们现在过去刚好赶上开戏。”
“慕容公子还在吗?我不想去,我就跟红豆在这儿说会儿话罢。”我忙道。
“走吧。”红豆忽站了起来,自去换了听戏的装扮,当先一个自朝戏楼走去了。
到了戏楼外面,远远听见一片满堂喝彩,是第一场戏刚好唱完。
天气虽冷,门口或站或蹲挤了不少小厮仆妇,脸上都是意犹未尽的神色。想是里面的角儿唱得极好,让人回味无穷。
一个猴儿一样干瘦的小太监远远看见我们,忙乐颠颠的跑过来打千儿。
“看你那着急献宝的猴儿劲儿,可别摔了。”身后响起无忌的声音。
原来无忌怕我尴尬,一直远远跟在我们身后,我脊背一僵直觉浑身又不自在起来。
无忌好像看出我的心事,含笑跟我们作了个揖便自进去戏楼里面了。
“来顺儿给亲祖母亲姑奶奶请安了!听掌印爷爷的吩咐,咱们在这儿候了多时了。今儿有什么需要的尽皆吩咐了奴才去办,算是两位祖宗给奴才天大的脸面了!”来顺儿见了姐姐恨不得捧到天上,当先引我们进了戏楼。
这戏楼是个八宝阁的样式,外面看着中规中矩,里面却置办了不少西域奇巧,看起来像是无忌的心思。
阁中也是处处缠纱熏炉,香暖舒适熏得人昏昏欲睡。
一出戏刚完,台上正更换布置,却见观众席上下两层黑压压坐满了宾客。
“皇上、太后到,众人退避!”忽一个极高的嗓子在楼里洪亮响起,我们忙朝门口看去。